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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随风,书香满纸
  • 时间:2024-07-11 08:18:34
  • 来源:
  • 编辑:卫馨
  • 我总是记得12岁那年读到的那句话——“昆明的天,是一种莫可名状的蓝,只要有一小块就会令人赞叹,好像九天之外,也是这样的蓝,蓝得澄澈,蓝得慷慨,蓝得让人每抬头看一眼,都要惊奇一下,哦!有这样蓝的天!”12岁的我喜欢的都是“婉妙”“珠灰”这样铿锵浓厚的文字,但这段话却像清晨妈妈熬了很久的白粥,软糯易嚼,纯粹而不油腻。书名《东藏记》,作者的名字同样生僻,宗璞。很久后我才知道,这是《野葫芦引》的第二册,共有四册,一曰南渡,二曰东藏,三曰西征,四曰北归,主要叙述了从北平到昆明,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明仑大学的一批知识分子携家眷从北京南渡,东藏到昆明办学,期间还有一些学生参与了入缅西征,抗战胜利后又北归返回北京的故事。《野葫芦引》全本围绕孟弗之这个知识分子的家庭及其周围的好友亲朋在大时代背景下的生活,讲述了中国知识分子辗转南迁,坚持办学育人可歌可泣的故事。


    故事跨越一个甲子,所有人物在成长,在变化。一生在战火中度过,从盛年到年老、离世的父辈孟弗之;嵋这一代,从孩童、少年到白发苍苍受尽苦难的老者,是为子辈;还有阿难,在混乱中出生、成长,故事在他们正处盛年之时结束,刚好一个轮回。宗璞笔下的人物简单纯粹,充满家国情怀,虽然身处乱世,时局维艰,却能安贫乐道,治学不倦,对教授间亦雅亦俗的人情世态,对青年人朦胧纯真的思想、情感、均施以委婉细致的笔墨,既有妙趣,又见真情。待我懂了点西南联大的历史才恍然大悟,孟弗之的原型,自然是作者宗璞的父亲冯友兰,曾任清华文学院院长兼哲学系主任,宗璞对父亲一直很是敬爱,这“孟弗之”的谐音大概就是孟夫子了。庄卣辰的原型,应当是清华物理系主任叶企孙。书中人物众多,和历史上的人物一一对应,研究他们的生平到底对应了书中的哪一段文字,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这部书之所以对我影响最大,是因为它不但满足了我对一个温暖家庭的所有向往,而且为我树立了为人处世的榜样。


    当“亡国灭种”四个大字笼罩在一个古老文明国度的上方,当一群野蛮残暴的征服者,用无情的枪炮将一片片富饶土地染成残阳般的色彩,当安宁的生活被无情地搅扰,当严谨的心无法面对时局的动乱,当自由的思想无法冲破密织的罗网,一个特殊的群体——知识分子,他们将何去何从?是不放弃食饱餍足的生活向侵略者点头服软?是沉浸在学术研究中不问世事?是全身而隐不做发声?还是挺直腰身,昂首横眉,怒视铁蹄。战争能改变的东西太多。


    薄薄的黑暗中,闪耀着的萤火虫,是孩子的乐趣。萤火虫之约,是他们对明天的期待,可是这个约定永远都无法实现了。他们知道吗?不久后他们的北平将不再是那个北平。以为永不长大的少年奔赴抗战前线,抢劫马匹的土匪也会大方放行行人,另附赠一匹驮满物资的马。乱易生变,大概就是如此,变得太多,无法列尽,非常情况下,人性的某个端点会无限地放大,这就是改变,它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把一些潜藏的东西发掘出来。


    也有些人,他们不曾改变。被强逼就任伪职的吕清非老人,吃药自尽,坚定地拒绝。一心想着祖国和平统一的严亮祖,用屏息术“归隐”以反对内战。满腔爱国热血的澹台玮无畏地走上战场,以翻译员的身份英勇地沉睡在云南的土地上。博古通今思想深刻的历史学家孟弗之,笔耕不辍思维不停,将古今之见大声喊出。这当中自有个人品格,更有民族气节。住在西南,偏安一隅,少女时代的宗璞亲眼看到了听到了大概其中的许多,把那些人那些事揉碎,成就了文中的种种。虽是写知识分子,但也借知识分子的眼耳见闻了一整个社会。虚实之间,袒露知识分子的风骨与不堪,褒贬于微言。宗璞先生说:“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在十字路口奋斗。一直以为进步了,其实是绕了一个圈,又走到和原地很近的一个地方……需要奋斗的事还很多,要走的路还很长。”一部四卷的书里,从南渡,到北归,寻路东西,欢欣与痛楚,都停在文字里。


    宗璞生于1928年,和书中的嵋年纪相仿,从锦绣生活到颠沛流离,烽火连天到尘埃落定,文字情绪都没有很浓烈的起伏,就像教科书上的《紫藤萝瀑布》,清浅平淡,再痛楚的过往,也只是低回叙述。无可避免的破败和死亡,如草木枯落朽烂,是残酷而恒定的规律。她置身其中,以旁观者视角一字字录下。但仍不乏女性视角的柔腻温婉,字句节律都若珠玑有声。


    宗璞文字是柔软的,是坚韧而细密、从容而温婉的,众多的人物命运和世相心态,在看似平淡的生活情境和细节中缓缓展开,伏有大气磅礴的布局。珠玉随风,书香满纸,文化质感仿佛浸入骨髓。如今,书里的人物们,有着正气、诚实、担当、毅力、智慧和包容的人物们,已经走进了历史深处。而我们也身在自己的时代中,勇毅前行。(陆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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